红薯的味道

那种外表焦黑、内心雪白、扑面一股香气的食物在我的脑海里渐次分明,我的味蕾开始苏醒...







红薯的味道

□图/陈更生    文/陈炜

冬天来了,雪都下一场了。深秋收获红薯的时节已过去好长一段日子了。

新鲜的、皮呈粉色的红薯已经从田野走到了城市的菜市场,走上了市民的餐桌,抑或早已被农人存到了地窖里。经过一阵子的沉与醒,杀去了生与艮,它们的外表更加细腻光滑、味道愈发甘甜淳厚,若到隆冬时节或者明年春上,其身价就不是现在可比的了。

昨天,我吃了一瓣煮红薯,甘甜沙面的口感让我仿佛回到了40年前。如今,一年当中我吃的红薯屈指可数。按说,这种来自大地的绿色食品应该每天吃上一些,宽肠胃,顺肚腹,补中和血,益气生津,比一些城里人吞服螺旋藻和深海鱼油的感觉不知好多少倍。可我真的不太稀罕,其实是有点“降不住”这玩意儿,要么腹胀如鼓,要么烧心吐酸,只好敬而远之。

不是我的肠胃太娇贵,我冷饭剩馍都吃得。只这红薯,偏与我不和谐。

我曾认真地反思,一点一点地在记忆的深处重温与红薯在一起的峥嵘岁月。不得不承认,红薯的确是好东西。只是,我早就抵触它了。我根本记不起来第一次吃红薯是什么时节在什么场合我几岁的时候,说不定是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品尝了。从记事时起到十几岁,我的生活几乎没有离开过它们——不是红薯,就是红薯的“家人”;不是在吃红薯,就是在去吃红薯的路上。

“红薯汤,红薯馍,离了红薯不能活”。这句顺口溜准确表达了中原农民对红薯的复杂情感,有爱有烦有无奈,既想摆脱又无法割舍……红薯,养育了可不仅仅是一代人。

说起来有些汗颜,与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比起来,我这几十年也并没有吃过太多的红薯。虽然托父母的福,一生下来就吃“商品粮”,但在那生活贫乏、经济困难的时代,红薯仍是我的主食之一。大鱼大肉都有吃厌的时候,何况红薯。



农民的生活总是苦中作乐。冬季农闲季节,除了生产队挖河修渠的任务,村子里总的基调还是闲散的。日上三竿时,炊烟袅袅中,男人们从家里出来去往饭场——开饭了。他们一手拎着盛满了煮红薯的筐子,一手端着大半海碗的红薯玉米糁糊涂,来到当街,将手里的东西放置面前,靠土墙蹲了,新的一天就从红薯开始了。那饭场是时事与新闻的发布所、是惊天奇案与小道消息的传播地,说笑的,抬杠的,打赌的,形形色色,此刻都可以用红薯合并成同类项,不用担心出现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事情来,虽是各吃各的,内容却差不了多少,都是一块大田长出的红薯,其PH值与含糖量不相上下。半个时辰下来,筐里的红薯和碗里的糊涂早已吃完,说话抬杠的人还意犹未尽。

我曾在这样的饭场见过稀罕。一群吃饭的人突然兴起,要比赛吃红薯,每人筐里用秤称下二斤半红薯,谁先吃完算谁赢。最被看好的是一粗腮阔口、动辄吃两筐红薯的大汉,他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。一声唿哨,比赛开始。大汉张开海口,将一狗头大小的干面红薯咬下一半,其腮帮子如山样隆起,却船大难掉头,瞪眼伸脖捶胸脯,险些噎出人命。最后胜出者是我的中学同学、铁匠的后代、一位14岁的少年郎。他筐里的红薯细而长、稀而软,他其实不是在咬,而是将一根根红薯推塞进口中甚至胃里,几乎不见咀嚼和吞咽,就像将生红薯推进打芡机一样,惊天地泣鬼神,瞬间降服了周边的一群。英雄出少年,从此再没人叫他“小铁锤儿”。

也有辛酸。我同学的一个叔叔因为家里穷,老大也娶不上媳妇,有一天媒婆终于给找了个媒茬。女方要求来家里相看一番,媒人便出主意,就说你是去他家买红薯片的;又对男方说,明天来买红薯片的那人,就是那女子的父亲,一定要大方点!次日,买卖如期进行。30斤红薯片过秤的时候,秤杆跷了起来。若按媒婆交代,这就该将计就计地见好就收了,不曾想我那同学的爷爷却鬼使神差地用手又捏去了两片红薯干……结果可想而知,村里又多了一个光棍儿。

“一棵红薯一把灰,红薯结成一大堆”。这是我小学语文课本上的话,课文说草木灰含钾,能让红薯增产。可见当时红薯已“渗透”到生活的各个层面,这种起源于热带美洲,16世纪末自南洋又传至中国的一年生草质藤本植物的茎块,在20世纪的中下叶竟在中原地区发挥了如此重大的作用,以至于在那饥馑年代拯救了千千万万个中原百姓,陪他们度过了那些难忘又不堪回首的岁月。

前几年,在农民心目中低贱得只配在泥土里开花的红薯,突然走红。一位来自台湾的“营养大师”到处开讲,称红薯是最好的抗癌食品。于是,白色的、红色的、紫色的、金色的,各色“薯辈”冒了出来,声名鹊起,神乎其神。一时间,洛阳纸贵,红薯紧俏,价格一下子涨得让农民兄弟看得一愣一愣的!

仔细想想,还真找不出哪一种食物如红薯这般,一夜之间从乡间粗粮变成城里美食,低贱与高贵,只差一个解读的距离。

一天早上,我在大街的路牙子旁与一个围着破汽油桶卖烤红薯的老汉搭讪。等他打发走两个踩着细高跟儿的时尚妹之后,我说,生意不赖啊!他歪头看看我,戴着帆布手套的手不断地拿捏着半生不熟的烤红薯,说:你们城里人嘴头刁啊。搁家里,我只吃地锅灶里的烧红薯,那才是红薯味!

这当儿,那种外表焦黑、内心雪白、扑面一股香气的食物在我的脑海里渐次分明,我的味蕾开始苏醒,我的肠胃开始蠕动,我的思维开始活跃,那种对红薯的遥远而原始的记忆,一点点包围了我……

编辑|谌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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